寂寞屠城

写文不是我想写,想写就能写~~~~让我吃好,让我睡好,灵感就出来~~

一错之间(灌篮高手/花流/HE/完结

二十四

如果流川听的见,樱木其实很想几步追上去问他,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单着呢?

他知道流川如果想要,不管男的女的有多少人会以身犯戒倾家荡产的倒贴。例子不用多举,仙道就是典型的一个。

樱木知道,流川是不想要。

流川,究竟是为了十二年前的错误在悔恨,还是一直为了谁在停留呢。

如果是悔恨,够了,已经够了。连洋平都在你失聪的时候动了恻隐之心,说你错不至此。如果是为了某个人停留,可像你这样的人,辉煌耀眼举世无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爱情在你手上必当召之即来挥之则去,又何须如此勉强自己呢。

樱木看着流川在夜色中的背影,挺拔桀骜。这个人,即使在这样的境遇下,失聪失业,从国际巨星一下子跌成普通人还要被曾经的至敌料理生活。可他从未低下过自己高昂的头。即使在听力恢复无果的时候,即使在街头篮球被揍的时候,即使是那样无望无力的等着自己去医院接他,可是流川,从来没有任何的示弱或者失措。流川在任何地方,从来不是弱者。他看起来永远雍容,永远屹立不倒。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王者流川,光想想他会为了某人动心,就已经够让人怦然心动了。更何况,也许有一天,他会为了那个人停住他永远孑然傲世的脚步。

借着酒意,樱木面朝星空长长吸气呼气,反复几次才能扼制住自己的冲动。他总有一股被酒精挑唆的颤抖,有那么几刻,他想走上去挽起流川的手。

但是他没有。

他知道十二年前的事故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根刺,赤木晴子是他们之间蜿蜒带血的一个结。他们看见对方,就相当于看见过去和痛苦。不跨越这道坎,他们之间就不会有结果。


他们回到家,樱木在客厅里给流川发信息:流川,你希望有一个家吗?

这个漫长的黑夜樱木在沙发里一直坐到黎明,也没有收到回复。


樱木再次陪流川去医院做听力复诊。

流川被带进仪器室经受各种漫长复杂的检查,最后又做了一个听力测试。

他从测试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苍白着一张脸,于是樱木知道,结果并不好。

在与医生进行了书面沟通后,流川去了洗手间。其实樱木知道流川这个时候未必是需要去洗手间,他只是需要一个安静无人的场合,去释放他焦躁的心理压力。说白了,流川是想要躲着樱木,不想让樱木看见他的失态失落,可能还有脆弱。

樱木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埋怨。为什么总要把自己摆的那样高高在上。有苦就说,有泪就流,不是更好一点么。

他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见到了上次的老医生。他郑重问:“流川的听力还是没有希望吗?”

老医生也正色回答:“颅内的神经性反应恢复到这种程度已经可以算是奇迹了。至于听力是否能恢复,不仅要靠现代医学,病人的心理恢复程度。还有一部分,是要靠天意。”


樱木在洗手间外站着等流川。

流川出来的时候神色依旧冷清,身形依旧高傲,但是他身上,淡淡的飘过一缕烟味。

樱木皱眉,看着流川从自己眼前目不斜视直穿过去,他心想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开始背着自己抽烟了。

他伸手扯住正大步直行的流川的手臂,流川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樱木只好捉住他的手臂绕到他面前去,可这个死倔的狐狸竟然撇过了脸。

樱木觉得不对劲。仔细看流川的脸上,竟然有淡淡的水痕。

樱木忽一下心疼。他双手大力握住流川的肩,迫使他定住倔强前进的身形。然后慢慢用双手捧住他的脸,迫使他看着自己。

樱木盯着流川那双忧伤黑郁的眼睛,轻轻说:我们出去吃饭?

流川的眼神没有闪烁。


二十五

樱木只是单纯的想带流川去下一顿馆子。

自从入住同一间公寓以来,平时生活乏味单调,基本都是樱木做流川吃。从来没有在外面放纵一次。开始时樱木很满足现状,他认为自己照顾流川的责任中并没有外出就餐一项。后来习惯成了自然,樱木再想带流川出去吃饭,却苦于没有外出的理由。

并且像他们这样的人,出门尚要压低帽檐以遮耳目,青天白日外出下馆子更是一奢侈的事。

只是今天,樱木很想破这个例。

他觉得流川需要换一换心情。不能老是在家憋着。他需要发泄需要释放,需要脸上有更生动的活人的表情,而不是冷冰冰像一台活动的机器。


他们步行去餐馆,樱木知道有一家上档次的酒楼,他以前是那里的常客,店长很懂规矩会给他们安排雅间。

但是他很快认识到自己所做的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他们不应该步行。

穿越繁华的东京街市,处处是随处可见透明落地的商场玻璃橱窗。樱木能在橱窗的反光中看见流川心不在焉。他的目光一直和樱木相反的方向。流川目光向路,樱木目光向窗。

等樱木回头的时候已经晚了。

公路上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正在等待着什么人。她等人的地点十分不对,在一处转盘路的安全岛中央。这一处安全岛并没有什么车流,所以车辆基本不会太减速。当一辆高速轿车鸣笛呼啸而来的时候,樱木看见流川冲了出去。

像一只瞬间爆发的猛兽。如同在场上瞬时变换球速猛攻投篮。

流川的背影如此风华绝代惊鸿一瞥。然后樱木就看见流川抱着那个女孩,从飞速的车头前高高弹起,又重重跌落在地。

樱木的心脏如同被狠狠揪起又大力猛摔,瞬间疼的不能呼吸。

“流——川——枫——”


音乐上有一个符号叫做休止符。

樱木觉得这个符号用在心理学上也不为过。


当他从医生手里接过流川的诊断书时,他觉得心跳就像是休止符。从出事地点他抱着流川直冲医院,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那段记忆毫无声音毫无影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心跳。

小女孩被她妈妈从流川怀中拉出来时基本毫发无伤,而流川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像是濒临死亡。

在那之后樱木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直到他亲手从医生手里结果诊断书,他才觉得自己开始渐渐恢复知觉。

流川并没有大碍,只是皮肉损伤。因为常年运动员的机能比较好,面临危险时的瞬间反应能力也很强,所幸不是货车抑或极速行驶,所以弹跳和重摔也不过是篮球运动中的犯规重演。如果没有问题,度过观察期就可以回家去了。

但樱木还是觉得颤抖。

他捧着诊断书一屁股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浑身都泛起肌肉剧烈颤抖后的无力感。

在心跳休止的那段时间里,他只剩下一种感觉叫做恐惧。他忽然害怕流川从此不会醒来,害怕流川会因此失去一臂一指或者一腿,更害怕流川脑颅再度受创会被医生下达永久性失聪的声明。他害怕再次抹杀流川的希望,害怕流川睁开绝望的眼睛。

樱木清楚的感到,自己已经禁不起流川再受任何一次伤害。


花了好久的时间,樱木才有力气整理好自己的精神,有力气歪歪扭扭的走回观察室。他看见观察室门外站着那个小女孩和她妈妈,手捧鲜花果篮向室内张望。

樱木走过去,果见流川在病床上坐着,目不转睛望着窗外的蓝天云彩。

樱木知道流川是故意不理她们的。许是生疏许是尴尬。樱木在心里有点好笑流川这只别扭狐狸如此的不善表达。

他扭头向她们母女微笑解释:“没关系,他这个人就是……”

他顿住接不上话。他忽然明白流川为什么会救她,又为什么故意不理人家。

那个小女孩乖巧惊惶的站在那,褐发圆眼,白皙清纯,活脱脱再现当年的——赤木晴子。


二十六

樱木带流川回家。这次他把流川直接送回了卧室里。

他觉得,有好多话想对流川说。


他看着流川满床翻找换洗的衣服。流川身上的衣服由于车撞落地被弄的又破又脏,他想换掉,可是床上、床头、茶几上都找不到。樱木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流川换洗的衣服都是樱木隔一天放在床头上放一身干净的。今天他没有来得及放,当然找不到。樱木叹着气走到流川的衣柜旁拿了一身给他。他看着流川的眼睛故意偏过视线没有和他眼神交流。

他知道流川是想躲他。

流川接过衣服站起身想去浴室洗澡,被樱木当头拦住。流川还是固执的没有看他,却愕然被樱木扳过下巴正视他。樱木用口型说:你不能洗澡。

医生交代过最近不能洗澡,最起码今天绝对不能洗。浴室的温度和湿度会让流川的颅压迅速升高。受过撞击后还是谨慎一点为妙。

流川的眼睛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愤恼怒。樱木灵敏的感觉到那是因为自己像男人对女人一样暧昧地捏住了他的下巴。流川用力甩过自己的头脱离樱木的掌控,有点气喘的坐在床边换衣服。

流川的情绪有点走偏,樱木的恼火也再度点燃。在流川刚把上衣脱掉的时候,樱木忽然失控欺身压了上去。流川瞬间开始大力挣扎,而樱木下死了力气把半身赤裸的流川压在身下。

樱木想骂他说你想死吗?你这个呆子你这个疯子,你想吓死我吗?你自己不要命了不想活了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为你担心。尼玛你不是耶稣不是神不是救世主,那样危险会丧命的时刻你冲过去逞什么英雄!早知道今天有这样的见义勇为精神十二年前你到底干什么去了!难道当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现在又吐出来了吗?

他越想越愤怒,越愤怒就越狂躁。双手死死钳住流川的双臂没有再让他动一分一毫。

气氛就这样从剑拔弩张戛然而止的暧昧起来。流川不动了。躺在樱木身下满眼是愠怒的晕红。

樱木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他不钳了流川也不挣了,他腾出手轻轻摩挲起流川的脸庞。从脸到眉,到精致的耳廓。

他看着流川,流川看着他。

这样的对视已经不知道发生多少次。这一次终于有什么要破茧失控。

樱木,把脸凑近了流川的脸。


樱木后来想,如果那时流川把眼睛闭上,也许所有的一切都会从那时封锁定格。

可是流川却永远固执的睁着眼睛。那双眼里波光泛滥,不是期望,而是忧伤。

于是樱木脱口而出的却是:“当年,为什么没有送她回家?”

那句话一出口,这些年的假象欲盖弥彰,所有的伪装轻易被撕碎,所有的伤痕都露着狰狞的白骨。那双眼里的忧伤终于杯满四溢。樱木再也不能虚伪的假装一切都在正常的轨道上。他忽地放开流川,站起身连退两步,然后踉跄跌在了地上。

半裸的流川坐了起来。满眼欲说还休的悲哀与疼痛刺痛着樱木的心脏。樱木嚎叫着从地上起身跌跌撞撞跑了出去。跑出了这间卧室,跑出了这间柔情如魇的公寓。


二十七

流川当年,只是没有送晴子回家。

这个微小的举动本不会引起昔日伙伴们对流川深恶痛疾的憎恨。

但如果再加上晴子被向流川寻仇的不良少年轮奸致孕,那这个事件所带来的后果,就不是任何人能评估的了。


十二年前,湘北篮球队首次称霸全国。当晚宴会庆祝,众人皆兴奋已极醉舞狂歌。唯有流川清冷孤傲众醉独醒。

流川先走。

是樱木。是樱木亲手送晴子追到小巷中去向流川告白。樱木亲眼看着晴子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向流川,走向那个也许他一生都只能仰望的人。那个人,是光环,是砥柱,那个人对他所有想要却要不到的一切都能唾手可得。

樱木苦笑着转身,站在风中,心里有淡淡的苦涩。

对手是那样一个人。他可能永远都没有胜算。

第二天樱木没有去学校。他害怕,他害怕看见晴子与流川已经出入成双。

然而傍晚时他突然接到晴子出事的电话。他赶到医院时,伙伴们都围在病房门外或憎恨或鄙弃的表情,而赤木双眼血红,捏着拳头咬碎钢牙。

流川在篮球高手和打架天王之称扬神奈川县,找他挑衅寻仇的人不计其数,而晴子偏偏成了流川的替罪羊。整个过程中,晴子只听见有人说:“没办法,算她倒霉,谁让她是流川枫的马子。”

樱木愣了,傻了。难以相信了。

那个人是晴子。是他亲手送到流川枫身边去的晴子。

他站在病房门前喃喃问:“流川……没有送晴子回家?”

沉寂。

没有人回答。

不知多久才有人在角落里用鼻子出厌弃:“哼,他那样的人。”

一句话,也许就是定局。

流川那样的人。冷漠,冷酷,冷血。

流川那样的人。怎么会在乎赤木晴子的安危,怎么会在乎樱木花道的信任,怎么会在乎其他人的死活。他的眼里只有篮球篮球篮球。他不可能因晴子出事而愧疚一分一毫。

樱木暴怒了。血脉偾张青筋暴起。他转身去找流川,他去跟流川要说法。他要为晴子讨个公道,让流川血债血偿。

正在体育馆独自练习后去更衣室换衣服的流川,突然遭到了樱木不由分说的致命袭击。

一招一式,像要处处致人死地。

不明究理的流川终于被引爆怒火。两个人大打出手,流川被一头撞在了办公桌的桌角上。

这场骇人听闻的互殴几乎神奈川县家喻户晓。一个名噪神奈川的篮球少年休学入院。随之而来的,轮奸丑闻也因此大白天下。


流川负气出国,对晴子置若罔闻。

而樱木看见了留下来的人的结果。

他看见了赤木刚宪的结果,看见了赤木老夫妇的结果,更看见了赤木晴子的结果。两个月后,赤木晴子被曝致孕,被重压逼疯,送进精神病院强制堕胎。赤木老夫妇因重挫相继离世,赤木刚宪被迫休学待业。

那场凶案的凶手始终没有找到。

樱木从此暴戾恣睢,四处向曾扬言挑衅流川的人寻仇。终于因将一名少年致残而获罪两年。


一步错,步步错。

流川的不负责任也许只是一个导火索。而这个引线带来的一系列悲剧,注定成为很多人生命中狰狞的烙印。


晴子没有接受樱木。

即使樱木出狱后不再四处滋事生非,专心陪晴子身心恢复。但是晴子从未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她嫁了人。可能终其一生她不会去爱的人。


直到今天,直到今天樱木才可以平静的咀嚼这十二年的时光。

这场悲剧是任何人都不想发生的,可它偏偏发生了。

也许他不应该如此憎恨流川。流川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只是这一切的引头人。

他必须承认他们所有人施加给流川的憎恨都是带有一些偏见的。那场互殴带来的恶果扩大化,不仅有流川枫的责任,也有他樱木花道的责任。

可是除此之外,除了憎恨,他实在不知道这十二年中他还能做什么。

是他,是他亲手将他钟爱的女孩子送到流川的身边。是他,是他对流川会送晴子回家保有了过多的信任。

他从来没想过流川是这种人。优秀霸气高傲光环到让他仰望的人,却如此不堪,如此冷酷冷血可以放任向他告白的女孩子独自回家。

樱木仰面看着湿漉漉的天空。

也许这些年,他加诸流川的怨恨始终夹杂着自己的执念。

他不知道。

除了晴子,他能去爱谁;除了流川,他能去恨谁。


二十八

樱木漫步到了街心公园。从流川的公寓奔出来,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然后,他看见了赤木晴子。


他实在没有想到再见赤木晴子会是在这样一种惊怒攻心的情况之下。

他以为她会幸福。最起码,那是她亲手选择的幸福。

晴子正揪住前几个月还是她新郎的男人的衣角哭诉,那男人身边还有一个浓妆妖艳的女人,眼神充满了鄙弃。

晴子哭着求那个男人不要走:求你,求你!求你不要丢下我!你答应过我哥哥要照顾我的!

那男子轰一下推开她的手:滚开你这个疯女人!你整天只会小肚鸡肠只会疑神疑鬼只会猜忌紧张!你睡觉会做噩梦会说梦话会像个疯子一样打人!除此之外你还会干什么你他娘的连生孩子都不会!你别跟我提你哥哥,如果不是你哥哥用权力打压我你以为我会娶你吗?!

晴子被推翻在地上掩面哭泣不止。

樱木再也按不住冲上去扶起她:“晴子!晴子!不要怕!我在这,我樱木花道在这没人敢欺负你!”

他怒视那个男人。那男人不知是认出了樱木是日本男篮,还是被樱木气势所震慑,总归只是匝匝嘴,没说什么就挽住妖艳的女人走了。

樱木大恸。他从来没想过那场生命的烙印会如此狰狞顽固,寄生到晴子的婚姻里。原来有些错误从一开始就不能挽回,所有的一切都将是个悲剧。

他愤怒到浑身颤抖,又悲哀到无力颤抖。他试图把晴子抱在怀中,告诉她我会保护你,我樱木花道永远会保护你。

可是晴子猛一下把他推开。那张哭泣的脸瞬间露出了怨毒。她说:“你来干什么?你能挽回什么?你能把我从所有的一切中解救出来吗?你能让我幸福吗?能爱我宠我如同我从来没被轮奸过从来没发过疯吗?”

樱木迅速的说:“我能!我能!”他答的非常快,快的像出于自己的本能。无论如何面前这个人是赤木晴子,是他关怀关切了十几年的赤木晴子。

晴子笑了。可是她的目光如此的冰凉阴冷。她幽幽的问:“你确定吗?”

樱木说:“我确定!”

她阴冷的声音淡淡的传来,随着她白皙的玉手轻轻一指:“那么,他呢?”

樱木回头望去,竟看见流川身着那件又脏又破的上衣站在不远的地方。

他们三个人,终于走到此处。

好像所有一切悲剧的原点。


樱木没有料到流川会跟了出来。他没想过流川会被自己的所做和付出触动一分一毫。

这说明什么,流川他,动心了吗?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樱木焦灼之下,不知道先要安慰哪个。一面是流川,是他这几个月来已经无法放手的流川;一面是晴子,是他这十几年来视为己任的晴子。

此时此刻,他鄙视自己只能寄希望于流川失聪什么也听不见。

可是他却明明看到流川那双一向清冷的眼睛有着难以接受难以制衡的疼痛。他不由自主的走过去,在晴子轻哼的冷笑中,他走向流川,气势薄弱的问:“流川,你能听见了?”

流川轻轻开口的声音如同经书的梵唱:“我不说话,不代表我什么都听不见。”

樱木几乎脚步不稳,一下子要摔倒。他听见流川的声音阴凉如冰。他知道完了,什么都完了。可是他还不想这么快就结束。

晴子在冷笑中转身离去。他情急之下双手固定住流川的双肩,把他拖到几步之外的长椅上按他坐下。樱木弯腰凝神着流川的眼,郑重有力的说:“流川你听我说。那个是晴子,是我这十几年都关切如一的晴子。我必须去追她。流川,你等我回来你等我回来。”

流川没有动。

樱木倒退了几步,确定流川眼神没有光也没有闪烁,他大踏步的追向晴子离去的方向。

“晴子!赤木晴子!赤——木——晴——子——”

他喊着,嘶吼着,狂奔着。他眼看着晴子迅速的上了一台出租车,那车绝尘而去,他打不到车的情况下又发足狂追了几百米。实在追不上了,他才停下来弯腰拄膝,大口喘气。

心脏疼到一种不能瑟缩的地步。

他想起流川。那个应该还在长椅上等着他的人。

他丝毫不敢停顿,又直起身发足奔回街心公园。

可是他发现他哪一个都没有追上。那条长椅上空空荡荡已经不见了流川。


二十九

樱木独自瘫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直到天黑。

两个都没有追上。可他再没有力气去追。

一个是晴子,一个是流川。一个是他们对她的悲惨境遇负有相当责任的晴子,一个是他努力抗拒憎恨却最终为其心痛心碎的流川。

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二人,就算追上了又如何。他能去为晴子的现状做些什么,又能去为流川的未来努力什么。

他想起当年的那段美好时光。他以为他们三个人会成为永久的人生伙伴。在称霸全国的最后日子里,晴子每天会亲手为他们准备午餐,流川也会在樱木和晴子打的火热时露出一个牵动唇角的微笑。他和流川一起单独训练,体育馆,街头篮球场,晴子没有一次不在旁边观战助威。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流川每次骑着单车被樱木和晴子半路堵截,都会停下来任由他们对他撒野。

他以为流川对晴子是友善的。即使流川并不喜欢,但最起码会负有责任。

如果没有所谓的爱情,没有所谓的告白,他们有可能一生一世那样走下去。即使三人行必有差池,但是无论晴子最终选择谁都应该得到另一个的由衷祝福。

他们是朋友。是樱木花道以为一生都不会被瓦解的一个整体。

就像当年的那张照片,湘北称霸全国的多人合影,定格着他们永远不能否认的友情。他以为一切都会停留在那样的幸福里。一群人包围着篮球队正选。樱木和流川一左一右站在第一排中央。他们之间是天真可爱的赤木晴子,挽着他们一人一只手臂,笑靥嫣然。


樱木抱头蜷坐在长椅上,陷进了永无止境的痛苦回忆。已经十二年,在他以为他亲眼见过流川的伤痕与桀骜,终于要放弃仇恨重见天日的时候,他看见了晴子的不幸福。

当一朵曾经娇艳的鲜花被支离破碎踩在脚下,他和流川又怎么可能对此视若无睹,怎么可能从别人的悲哀之上走向幸福。

他和流川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从前以为流川是,可他现在知道,流川可能拥有比他更无法磨灭的自责。流川比他更需要救赎。


那现在呢,现在又如何?

当晴子的婚姻已经无路可走,流川的听力已经重获新生的时候,他还有什么理由留在流川身边。一切梦幻都要云消雾散。一切光明终于要重归黑暗。

樱木抱头扼制自己喉咙中破碎的吼声。为什么时至今日他却再也不想放下那个他本来刻骨憎恨的流川。


夜色微阑星移斗转。樱木在街灯的照耀下看见了一人迈着沉重的脚步向他走来。

他惊心,抬头。却在发现面前的人不是流川而是洋平的时候,他又心若寒灰的低下头。

洋平开口说:“我刚才看见了赤木晴子。她说在这里遇见了你。”

樱木垂着头没有反应。他其实害怕在这个时候见到洋平。他害怕他准的要命的一语中的,害怕在这种心焦力竭的时候再被雪上加霜。

可是他听见洋平说:“花道,你是不是爱上了流川。”

樱木抬头,一双眼如被大雨浇灭的柴火,火焰在巨压下还在不甘心的跳动。

洋平并不放过他。他认识洋平已有17年,第一次见洋平如此郑重。洋平轻轻开启的唇形如同判决的朗诵:“花道,你知道流川当年为什么没有送晴子回家?”

樱木有一霎那的懵怔,他呆呆的重复:“为什么?”

洋平一字一顿的说:“当年晴子向流川告白,流川亲口对她说他喜欢你。樱木花道,这些年来,流川喜欢的人是你。流川嫉妒晴子,流川不喜欢晴子。他没有送晴子回家,因为是你,是你樱木花道喜欢赤木晴子。”

樱木惊了懵了怔忡了愕然了愤怒了。他僵硬的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洋平平静的说:“十二年前。”

樱木说:“这么说其他人都知道了?”

洋平点头:“所有人都知道,除了你。”

樱木暴怒着跳起来一拳砸向洋平的脸:“那你们他MA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一拳终究没有砸下去。洋平一动不动,樱木的拳刚好停在他的脸颊边。樱木记得,面前这个人是洋平,是17年来陪他风雨无阻披荆斩棘的洋平。

他不甘心的暴睁怒眼,再一次重复道:“洋平,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

洋平平静中夹着一丝怜悯:“赤木刚宪出于为他妹妹的将来考虑,晴子受辱后如果能嫁给你将是她此生最好的结果。而其他人,出于施压者是赤木刚宪,受害者是赤木晴子,暴怒者又是你樱木花道。你们三个站起来连成了正义的底线。所以他们鄙视流川,选择了缄口不言。”

樱木在暴怒中觉得又液体从眼眶中怆然而下。他不敢置信的问:“那么你呢,洋平,你也是出于受害者考虑的吗?”

洋平看着他反问道:“花道,你简单告诉我。为什么刚才你的拳可以停在我的脸边,当年却向流川下了那么重的死手呢?”

樱木哑然。

洋平悲哀的看着樱木,清清楚楚的说:“花道,即使当年有人告诉你这个真相,你愿意相信吗?”


樱木颓然倒地。

再也不需要说什么。不能怪任何人。他樱木花道对流川枫的憎恨始终带有偏见。樱木可以原谅所有人的欺骗背叛却不能原谅流川的辜负信任。他嫉妒流川天之骄子嫉妒流川长相英俊嫉妒流川可以对女孩的爱慕信手拈来。

樱木喜欢晴子,晴子喜欢流川,流川喜欢樱木。

樱木嫉妒流川,流川嫉妒晴子,晴子嫉妒樱木。

世界上没有什么怨念是无因亦无果的。

如果流川可以不那么冷漠一点,如果晴子不那么怨毒一点,如果樱木不那么憎恨一点,如果赤木不那么自私一点,如果其他任何知道真相的人可以公正一点。

在这走错一步之前或者走错一步之后,他和他失去的那些人,或许能得到或者挽回什么。

是谁说。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只妖孽。

在磨难和事故中跳出来张牙舞爪,让原本丑陋狰狞的世界更加狰狞丑陋。


三十一

樱木终于回家。那个本来属于流川现在却被他视之为家的地方。

可他惊愕的发现,屋子里已经没有人在。流川临时归国,本没有多少行李。樱木看见流川的卧室门大敞着,他心惊肉跳的奔进去看,衣柜门匆匆的半掩,里面少了流川少的可怜的衣服,和那只半年来一只放在底部的行李箱。


樱木感觉到凉意从脑门一下子灌到心底,手心的冰凉让他感到巨大的打击。

他这才发现。原来有些东西,已经发生不能逆转的改变。


他第一个念头是打流川的手机,提示已经关机。

臭狐狸笨狐狸死狐狸你想死吗!他毛躁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将那条“狐狸你在哪,赶快跟我联系”的短信发了无数条过去。最后一条,他写到:“我求你流川,给我一个机会我有话跟你说。”

几个小时没有回应后,他再也按捺不住给仙道打了电话。反而把仙道搞的一惊:“什么?你把流川弄丢了?!”

樱木知道多说无益,没有多解释就挂了电话。从这时候开始,他把能想到认识流川的人的电话都打了一遍,告诉他们有流川的消息就马上立刻联系他。搞的所有人鸡飞狗跳,以为世界末日地球爆炸。

樱木去了医院。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流川还能去什么地方。

但他终究晚了一步。

老医生说,流川几个小时前来过。他的听力开始恢复了真是天意。虽然现在听力甚微,只能听到大声喊话,平时生活要靠助听器,不过已经是奇迹。他已经着手为流川计划装一只内耳,尽最大努力不影响他的运动员生涯。可不知为什么,流川拒绝了。匆匆离开的时候神色很疲惫。

樱木一边听着医生述说,一边揪着胸口感到撕扯的疼痛不能遏止。医生探身问:“小伙子,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内科医生?”

樱木摇着头仓惶的离开。

他一分钟也不想耽搁。此时此刻他只想要找到流川。他的病,只有流川才能治。


可是,三天后却依然无果。


三天里樱木除了白天四处打听寻找流川的休息,晚上就围着沙发拿着手机彻夜无法入眠。

他无法让自己静下来无法让自己正常饮食睡觉甚至如厕。他像丢了心肝一样坐立不安嘶痛难忍。

他只好低下头腆着脸去仙道家找仙道。仙道却以“实在不知道”拒之门外。

眼见樱木已经走投无路,他回到家中窝在流川的床上悲鸣不止。

那张床上,有流川的感觉流川的味道。他曾在这张床上和流川度过一夜狼狈的共眠。他还记得流川渗人的嚎叫,还记得自己在流川耳边的呼唤: “流川,流川。别怕,别怕。都结束了都结束了。现在我和你在一起,让过去的彻底过去。”

可是现在的一切,已经遥不可及。他再一次在浮生若梦中,丢了流川。


就在这时候,他发现流川的床头枕下,藏着那只他买给流川的篮球。

樱木心一惊,迅速剥开棉被掀开软枕,捧出那只篮球。蓝球的表面已经被擦的干干净净散发光泽。就在这样的表面上,有流川用黑色记号笔写下的几句话,看起来像一首三行诗。

当我被高抛入篮时我的心会空悬,当我被重重击地时我的心会紧缩

可我始终愉悦因为我始终被你紧握

——如果篮球也有心


三十二

樱木捧着那只篮球去砸仙道的家门。在仙道开门的一刹那他低吼:“告诉我流川在哪里!除了你没人会知道他在哪!”

仙道看着他的表情有一丝玩味:“凭什么?就因为你爱他?”

樱木把那只篮球砸到仙道头上去:“因为他爱我!”

仙道动作敏捷双手抓下篮球,他看见了那首三行诗。他深深吸着气说:“你赢了,樱木花道。或许可以说是流川赢了。他现在在东京机场,一个小时后的飞机回美国。不过我想你追不上,刚才车载报道里说去机场的高速因肇事正堵车。”


樱木没有再看仙道一眼,拔腿狂奔而去。他取出自己多年不开的跑车,往车上扔了那台他从回收站里找来给流川的单车,一路猛闯信号灯风驰电掣。在中途果然遇到了堵车的蛇形车阵。他把跑车随意扔在路中央,抬下单车骑上去卯足了劲拼命蹬着直奔机场。

一个小时。他只有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可能意味着他将来能不能牵手他此生最重要的人。

他开始品味流川的心情。这十二年来他到底是怎样走过诸多的磨难还保有着对樱木最初始最纯真的感情。曾经一起看《泰坦尼克号》时他想问流川,他想问你有过吗你有过吗,把爱情噙在嘴里咽不下捧在手里送不出的滋味。你除了对篮球还有过心动什么吗。在从高宫聚会后散步回家他也曾经想过问流川,你至今单身究竟是为了十二年前的错误在悔恨,还是一直为了谁在停留呢。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流川那样一个人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却独独为他樱木花道默默等待了十二年。

他曾以为那个桀骜孤高的流川永远不会为谁停留永远不会为任何事低头,可是流川,却始终对他都在做最大的让步。

这十二年流川的伤痕累累,流川的隐忍不发,流川的缄口不言,流川的默默守候,已经是那个王者流川最大限度的表达。

流川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说爱他。


樱木已经不能再让流川等得更久。

他必须找到流川。

他要告诉流川,他的心情已经改变。有一种感情在他的胸膛里欲语还休太久,他之前一直不敢承认,但是现在他已经不能忍耐。他要告诉流川,电影中那种生生死死的感觉他已经找到了。这些年他在一直在颠颠簸簸浮浮沉沉。他一直想找一份爱情,为那个人歇斯底里孤注一掷,死而后已。现在那个人已经出现。可那个人不是十几年来他一直以为可以为她去死的赤木晴子,而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憎恨却始终无法忘怀的你啊流川枫!

这种心情,绝不是因为这十二年的偏见,也不是因为听说你先喜欢了我。而是真真切切的,我们朝夕相处中你每一种高傲每一分倔强每一次坚强每一丝软弱我都在感受着你!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比你对我具有更深的影响力。你的一举一动牵着我的心,你的每一个眼神牵动我的呼吸。流川枫,这十几年来我们宿命纠缠,现在终于有一天要招摇天下。如果有磨难如果有非议,如果要面临全世界的指责和看不起,那么流川,让我和你一起面对。


樱木冲进东京机场的候机大厅。

刚刚好好,一个小时。

樱木觉得绝望涌上来的时候,他看见了机场的滚动字幕:旅客朋友们,飞往美国的XXXX次航班将晚点30分钟登机,请您耐心在候机大厅等候。

樱木的心从谷底又一次弹了起来。他开始穿行于因误机而滞留机场的人群中搜索流川的踪迹。

找一遍,没有。找一遍,又没有。

眼看着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看见有一队全员红帽子的旅行团跟着女导游走进大厅。樱木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冲上去抢下女导游胸前的扩音器,高举着呐喊起来:“流川枫!流川枫!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他穿行于人群中间,气势惊天骇人,所到之处人群无不纷纷让路。不大一会机场的保安就走了过来:“先生,请您不要……”话还没有说完,保安就卡住话,他已经认出了这个招摇过市大声喧哗的人是日本职篮支柱樱木花道。

保安犹豫几秒,还是坚持制止樱木的行为。就在这时候,樱木在纷纷让路的人群中,看见了正背对着他、拖着行李箱想要疾步离开的——流川枫。


三十三

“流川枫你给我站住!”樱木举着扩音器在流川后面边走边喊,“流川枫你给我站住!”

可是流川没有停。

人群纷纷让开,让出一条人墙之路,让樱木在后面直直跟着流川。流川疾走,樱木疾追。保安已经傻了,他不仅认出了樱木花道,也认出了国际巨星流川枫。人们已经纷纷驻足张望,或许这又将是一条国际新闻。

“流川枫你给我站住!”樱木气急攻心,越疾走越暴躁,“流川枫我叫你停下你听不见是不是!你一个耳朵失聪了一个耳朵听力没有恢复所以你装作听不见是不是?”樱木觉得自己已经歇斯底里,顺带又抢过一个导游的扩音器,两个扩音器并排举在嘴边嘶吼道:“那这样呢!这样你是不是还听不见!我叫你——站——住!”

流川还是走。脚步愈见慌乱。

樱木心疼的一发不可收拾,边追边喊:“流川枫你走什么走!你在逃避是不是!你躲什么躲你躲的掉吗?要躲早就躲掉了,何必撕撕扯扯和我相爱相杀了十二年!流川枫,你以为这十二年里都是假的吗?你以为这几个月我们朝夕相处都是假的吗?流川枫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这个死狐狸!你不敢承认不敢面对因为你喜欢我!”

流川还是没有停。但是他看见流川的肩膀在抖动。

樱木喊到气喘,说话磕磕绊绊:“流川枫你给我站住,停下听我说说话。晴子的事我们谁都有错可是我们错不至此。晴子的遭遇晴子的悲伤我们以后尽力去弥补。不要把自己封锁在黑匣子里不敢见光不敢去争取。流川枫我告诉你我这个人死脑筋认死理。我一条道跑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当初我欠晴子的所以我一直照顾她十几年,当初我以为我仇恨你所以我固执跟你作对十几年。可是我现在不恨了我想去爱了。流川枫你知道是谁吗?不是晴子不是晴子啊!这几个月来我们白天一起吃饭晚上一起看电视,我陪你去医院我带你去参加朋友聚会,我们一起参加湘北校庆,我们一起骑单车回湘北体育馆,我陪你度过高烧的夜晚,我们头顶头呼吸对着呼吸……流川枫我心动了,你感觉不到吗?!”

樱木喊到泪崩,他看着流川的疾走终于缓下速度。他对着流川的背影狂吼道:“流川枫你不是会拽文吗我也会!好歹我是有学历的人你学过高一语文我也会!流川枫我告诉你,当我把篮球高抛入篮时我的心也会空悬,当我把篮球重重击地时我的心也会紧缩。我始终愉悦因为我始终把篮球紧握。因为流川枫,不只你才有心————”


他拉长了尾音震动了整个机场。然后他看见流川停了下来。

流川终于肯转身让樱木看见他挂满泪水的脸。

樱木颤抖着肩膀双手丢下扩音器,仰面朝天用尽全身力气破喉呐喊:“流川枫,你敢不敢再跟我拼下一个十、二、年——”


流川终于放开行李箱,向樱木走了过去。

樱木看见流川似乎在漫天氤氲云雾中向他走来,穿过这十二年的是非恩怨。

他们两个人都满脸泪水。

他们都知道等到到这一天有多么的艰难。


流川在离樱木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樱木看见那只满眼忧伤的狐狸望而却步。

樱木说:好,那就由我来走出这一步。

他大步走上去将流川紧拥入怀,用双臂禁锢用双手按压像要把流川揉进他的生命中。他把满脸的泪水埋进流川的颈窝,汲取这一生一世终于暖人心窝的馨香。

樱木的声音由于刚刚的剧烈呐喊而嘶哑。他哑着声音说:“流川,流川。再也不要离开我。让我永远陪伴着你。我的……狐狸……”

然后他听见那只狐狸同样喑哑的久违的声音:“……白痴。”


尾声

三个月后。

日本男篮支柱樱木花道和美国男篮国际巨星流川枫同时宣布退役,震惊世界篮坛。

次月,流川枫受聘成为日本男篮国家队教练。


安西教练打来电话委婉的说:樱木你看,这个事闹的太大了。全球篮坛乃至娱乐圈都在关注你们的事,街头巷尾到处都流传着机场劫人。同性绯闻虽说如今已经没什么,但是毕竟在教育界还是很芥蒂的。你和流川的那个铜像是立不住了,湘北跟我商量要把它销毁。我说人是我找来的,我还是要问问你们的意见。

樱木抱歉的说:对不起老爹,给您添麻烦了。但是,那个铜像能不能交给我处理?

于是某日清晨流川起床后没有见到樱木人影,向楼下一看,樱木正在街对面招呼着吊车和工人,把那尊铜像坐落在了街头篮球场边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不出几日,就有环境部门找上门来,婉转的说那尊铜像有碍日本文化的纯洁精神,希望把它移走。樱木挠挠头,又花了几日时间租了个大仓库,把铜像收藏起来。对于樱木的一系列动作,流川始终没有什么反应,没有异议,但也没有支持。

又过了几日,环境部门再次出面,要求樱木把那尊铜像移回原位。樱木惊奇的问原因。负责人尴尬的说,有不少市民认为你和流川枫二人都是日本的骄傲世界的骄傲,这尊铜像确实反应了积极向上坚持不懈的人文精神,所以……

樱木于是又大费周章把铜像移回了篮球场边上一个醒目的位置。那个位置是环境部门专门为这尊铜像规划好的。数日后,连篮球场也正式更名为花流篮球场,在路边竖起了大牌子,远近无数篮球少年都慕名前来挑战,这里一时风光无两,成了市内炙手可热的运动场所。


高宫女朋友怀孕,两人着手准备婚礼。大楠终于谈了恋爱,不料再次失恋。野间为好友筹办安慰宴,电话邀请樱木参加,并指名要求带家属出席。

樱木为流川倒酒又夹菜,野间拿筷子敲樱木的手:“不要给失恋的人伤口撒盐。”

大楠欲哭无泪:“连高宫都要结婚了。为什么我老是找不到合适的女人?苍天啊大地啊,给我个男的也行啊。”

洋平意味深长的看着流川,举杯道:“恭喜你。”

樱木抢白:“我替他喝。”

流川挡开樱木,一言不发,将满杯酒一饮而尽。


仙道因工作关系将要长驻美国,流川和樱木前去送机。

仙道归还了那只篮球。樱木说:“兄弟,谢谢你。”

仙道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向流川说:“我能向你施一个美国礼节吗?”

流川点头,面不改色。

仙道似笑而非:“那你能保证你身边的这位不动手吗?”

流川冷冷看了一眼樱木,再度点头。

于是仙道拥抱了流川。

樱木哇哇大叫:“卧槽!仙道你这个卑鄙小人!”

仙道哈哈大笑着离去。樱木看见流川的眼圈有些微红。

回程的路上,樱木故作无意的说:“其实仙道这个人不错。”

沉默了很久,他听见流川轻轻说了两个字:“白痴。”


木暮打来电话:“樱木,我们想给流川办一个聚会,还是在赤木家。就当是给他接风,再就是庆祝他听力有所恢复。”

樱木看了看流川正坐在电视前的专注表情,想也没想就说:“好。”

樱木觉得,是时候带流川去见一些故人。无论如何,他们也是他青春的一部分。

当日赤木见到樱木流川并肩而来,近两米的大汉有些赧然。他叫住樱木:“花道,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十二年前……”

樱木笑着打断他的话,向他的肩膀上杵了一拳:“我都知道了,大哥。”

赤木一愣,随即明了。他看向流川,流川正在向他露出一个轻描淡写的微笑。

那天是湘北篮球队在十几年后的第一次全员到齐,连久不见人的安田角田等人也悉数到场,众人无不痛饮,相约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忽然听见门铃声,赤木的妻子去开门,不大一会就传来赤木晴子淡然清冷的声音:“对不起嫂嫂。因为明天要去办理离婚,所以今天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拿来哥哥家收藏。”话音未落,玄关处就露出了晴子疲惫的脸。

可想而知,她看见了樱木和流川。

她转身走了出去。

樱木的心忽然酸楚,正想起身做点什么。可身边的流川,比他更早一步追了出去。


流川在深夜的小巷中叫住她:“晴子!”向当年那个告白的深夜里她叫住他一样。

晴子停住脚步,但是并没有回头。

风中传来流川低沉但坚定的声音:“晴子,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

晴子转过脸,在微弱的路灯下冰凉的说:“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流川枫?”

流川僵住了。

晴子冷冷的看着他:“我知道你,流川枫。你每年都会给我寄钱。我结婚的时候哥哥给我的巨额嫁妆至少够我不用工作生活好几十年。我哥哥尽力不让别人知道这个事实,但我知道,那份财产里至少有你出资的一多半。但是,流川枫,那又能弥补什么呢?”

流川的手在腿边紧紧攥了几下,沉默无语。

晴子仰面朝向清冷的夜空:“你放心流川枫,我是不会跟你抢樱木的。如果我要恨你要报复你,早就在当年我哥哥苦劝我嫁给樱木时,我就嫁了。或者那天在街心公园我就应该把他从你眼前带走。那样更能重伤你,不是吗?但我不会那么做的。嫁给樱木,也许是所有人认为的我的最好归宿,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爱他,现在他也不爱我。一个为了弥补的婚姻,又能给我的人生带来什么转变呢?”

她再度转身背对流川的方向:“那已经没有意义了,流川枫。这句话不是说给你听的,也不是说给我自己听的。我不能豁达开朗到告诉你一切都已过去的地步,但是我也不会祈求你们的怜悯和施舍。我们三个人,此生只能如此。既不能退回到过去,也终将不能更进一步。所以,就这样吧,流川枫。我的人生必须要自己行走。那么我以后必会和你们一样坚强。”

说完,她迈着清冷的步子走向了远处,清清瘦瘦的消失在了夜幕中。

流川站在夜灯下直觉得浑身都泛起凉意。忽然就有一件风衣披在了他肩上。

他知道,是樱木来了。樱木站在他身边,握着他冰凉的手给他力量。

樱木说:“谢谢你流川。”

流川疑问的看着他。

樱木捧着他的脸说:“谢谢你刚才追了出来。谢谢你愿意打开心结。晴子的事我们此生都将有照顾她的责任。但是今后无论如何,我会和你站在一起。”


数月后,安西教练再次打来电话,委婉的表示,湘北受到樱木和流川传闻一事影响,入学率不降反升。大量学生和家长慕名而来,希望进入湘北学习篮球。湘北不得不为此特别开办了体育特长班,新建了一座篮球馆。但是现在缺一位篮球教练。

老爹慈爱又希冀的声音传来:“樱木,你要不要考虑试试。”

樱木愉快的说:“好。但是我出任教练会不会给湘北增添麻烦,因为明年的入学率一定会一升再升。”

放下电话他心里骂了一句,糟糕!这下子又是被流川占了上风。现在人家已经是国家队教练,自己却只能当个屈屈湘北篮球队老师。难道这辈子要永远被那只狐狸压着风头?一定要想办法扭转局面……

他去找流川。流川此时已经饿的等不及,自己先在厨房里着手做饭了。

他走过去轻轻拥抱流川高挑桀骜的脊梁,在他耳边说:“狐狸,你想不想回神奈川居住?我可以买一栋公寓,然后再给你买一辆车,供你上下班的时候往返神奈川和东京。”

他感到怀里的人明显一僵,然后迅速放松下来。

流川淡淡的说:“好。不过钱由我来出。”

轮到樱木一愣:“狐狸,我虽然没你在美国挣那么多,不过我还是小有积蓄的。我已经找到了新工作,我可以养你。”

流川固执的说:“钱我来出。”

樱木顿了一会儿,才发现小狐狸的自尊心又在作祟了。先爱的人就先输。他要保持他的经济地位,才能在爱情中跟樱木平起平坐的抗衡。

樱木呵呵笑着:“好。不过我要出资来装修买家具。”

流川想了想,认为合理,于是点头。

樱木故作懊恼:“还是你这个狐狸狡诈。”

流川挑眉:“我怎么狡诈?”

樱木睹着嘴说道:“你看,你的钱都用来买固定资产,我的钱却都用来花在会折旧的地方。将来要是你翻脸不认人,你还剩了一套房子一辆车,可我什么都没剩下。”

流川低头开始认真思考。樱木眼看着那只数学脑袋明显不灵光的狐狸进入计算机高速运转的状态,憋着笑说:“由我来出钱买房买车我比较放心一点。”

流川望着他,眼睛反了反光,最后说:“好。”

樱木笑着将抱着流川的双臂紧了又紧。看来这只狐狸蛮好骗。


夕阳的余晖中,樱木抱着流川站在厨房里,流川手上正在不停的淘米下锅。

樱木说:“狐狸。”

“恩?”

“我怎么觉得这么幸福呢?”

“……白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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