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屠城

写文不是我想写,想写就能写~~~~让我吃好,让我睡好,灵感就出来~~

倾国(47 最终章)

(虽然是终章,但预告有番外一《苏门立雪》。番外二《情动》在本子里。番外三《如果没有赤焰冤案》还在考虑中。

番外一会对正文某些地方有些补充,是正文剧情的后续,但画风可能不一样。比如,梅长苏的小害羞啊,小别扭啊,小埋怨啊,萧景琰的小油嘴滑舌啊小蜜语啊什么的。但是通常我的番外比较长,可能会休养生息一下。后记先发。大约晚上。)



四十七  终章

 

寒来暑往,斗转星移,乌落日升。江州边界的大军驻地已人去营空,四周皆是满目残旧的木栅营墙,和一堆堆半焦半立的营火木堆。偌大一片野草又生的旧地狼藉中,亦只剩了一顶孤零零的营帐。

梅长苏就远远站在这片残旧废墟的前方,迎着夕阳西下林风习习,独自站成一个孱弱伶仃的姿势。

 

黎纲在帐前,伸手捉住一只飞过的鸽子。取出鸽足的字条,又把白鸽放飞。打开字条看看,又叹气抬眸一眼不错的盯着宗主,将字条随手递给身边的甄平。

甄平展条一看,无奈中跟着叹气。

黎纲悲凉说道:“又是一年了。眼看就是一年交界。这次只怕再无生路了。”

甄平凄然长叹,眼看着视线中越来越瘦骨嶙峋的宗主,幽幽道:“都找了快一年,还是没有找到。除去要以血救命,但你看宗主这副样子,有要活下去的意念么?”

近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去年兵围梅岭,献王就戮,献军半死半降,梁军大获全胜。此一役,大梁挥师十五万,收复献州,缴降军五万,自伤不足千人。可谓千古奇胜,然而却独独折了一国之君。

后来梅长苏确曾问过列战英,列战英也确曾答言,陛下确曾事先吩咐自己着心腹去梅岭深谷等候接应。但当时璇玑叫阵事发突然,列战英遣信得过的心腹皆是军武出身,其中少有武林轻功高手,梅谷绝境幽深,实万难入。及心腹到达谷下,唯余血衣战袍数片,已被野兽撕裂。

可即便如此,列战英仍然似疯若魔,不能相信陛下已死,挥师开山斩路,共进梅岭绝谷,遍翻虔州江州两界,挖地三尺,倒海寻针。翻寻数月,最后也不得不颁师回朝。

列战英走的时候,几乎披发垢面,股股泪水冲刷着脸上污泥,前来向梅长苏叩别,行的是家臣对主君的叩拜大礼。

这样的心腹,漫漫大军唯一相信陛下未死的列战英,也终于放弃了希望。

临走时列战英给梅长苏留下了一顶帐篷,满营地的灶台柴火,和几车煤炭粮草。最后,还有梅长苏来时乘坐的那辆素装马车。

列战英走后次月,金陵发丧,举国披孝。又次月,新君继位,言侯拜相,孟氏封后,宫中太后位尊太皇太后。

今岁太皇太后寿辰,离先帝薨逝不足一年,故太皇太后无心寿宴,懿旨仪典全免。黎纲甄平远在江州,仍听闻新君亲披彩衣蹈舞,与皇后共承欢未央宫膝下,誓以天下奉养祖母,以孝心颐祖母天年。

十三叔的纸条飞鸽传到江州,俱言朝事兴旺,宫中慈孝,唯有言公子屡次辞朝未经兵部核准,萧公子独自踏遍山川万里,一寻先帝尸骨,二寻苏兄落处。黎纲特将字条拿去与宗主一看。然而梅长苏眼见了,便罢了,明明是想尽力微笑,却终久未能动容。一张久经变迁的憔悴面容上无悲无喜,无起无伏,目光空绝,神不归窍,再不是当年江湖上盛传谈笑风生、翩翩如玉的江左梅郎了。

黎纲说:“甄平,你相信陛下死了么?”

久久没有回答。飞流蹲在一旁闷闷不乐的揪草,黎纲站在帐前远眺,甄平坐在帐角压幔石头上,沉默到黎纲都不指望他能回答了,才幽幽说道:“不然呢?不死又能在哪里?梅谷深绝,即便侥幸不死,为人所救,可大梁境内必是大梁子民,陛下龙袍圣甲,哪个救了陛下又敢藏匿收留?”

黎纲半晌亦幽幽说道:“传书叫盟里兄弟别找了。请十三叔过来陪宗主说说话。死马当活马医,怎么说,咱几个也得尽心陪宗主走完最后一段路。”

 

十三叔来的时候,梅长苏正在营地附近的河边站着。

八月盛夏,绵绵阴雨。这样的天气黎纲甄平本不想让梅长苏出来,但是互相对望一眼,都没有制止。宗主这一生,实在太克制了。所有的骄扬盛气都在赤焰之案前燃烧殆尽,所有的理智温润又在赤焰之后蚀耗流光。如今余下留给他自己的,又能有些什么呢。

梅长苏浑身湿稠,发髻上也满满润湿。雨并不大,细细点点只能算是薄雾。但时间久了,还是湿了。就像赤焰冤案后这十几年从未停过的思念。即使不去握,即使不去想。但有些侵蚀,就算浑身泥塑成相,也是抵挡不住的。

梅长苏站在河边,平望眼前美好开阔的青山绿水。人生何处不相识,脑中回忆起当年金陵城外牵马踱步的小河清清,和少年林殊叫着水牛水牛的笑声。还有两次死地后生复归金陵,唯一一次冲动,去跟景琰春猎九安山的重游北坡。

梅长苏闭上眼睛。

三上琅琊,长嗟杜康。腰间锦囊,珍珠暗藏。

我喜欢小殊的英姿勃发,喜欢梅长苏的隐忍豁达。

若小殊能一直这样在我身边,我便每天都这样笑着。

小殊,只听我一言。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如此而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小殊,我已经为你沉吟至今,难道你就甘心让我为你沉吟一世么?

 

十三先生走到身后,重重行礼道:“十三拜见小主人。”

梅长苏缓缓睁开眼睛,觉得绵雨将眼角弄的有点淡淡潮湿。他并未回头。他不是不想回头,他并不想伤了老人的心。可是,可是,他真的没什么气力。所有气力都用来抵抗向眼角扑来的绵雨。他轻轻开口道:“十三叔怎么过来了。盟里有事么。”

十三先生顿了顿。久未见小主人,虽知受此大创必不望好,但怎奈竟至如此田地。老家奴不由心伤,长叹道:“盟里不曾有事。只是十三想亲自拜见宗主。且前些日廊州盟里来了一个道士,自称故人,十三却并不认识。此人带来一物,谨言亲交宗主。故而十三亲来,愿小主人略解伤心。”

略解伤心。

梅长苏低了低头。他并不觉得伤心。自从赤焰冤案地狱归来后他便从未拿自己当人,只当是个魔鬼,生当披荆斩棘,死当背负余孽。又何来伤心一说。这一生的夙命终于走到尽头,无论是非,无论得失,此生足矣。

梅长苏波澜不惊,失魂落魄,站着想了一想,道:“我并不认识什么道士。他可还说了什么?”

十三先生从怀中小心取出一物,用手托着,兢兢翼翼捧向梅长苏,道:“此人自称道号不玄。向十三交了此物,言道从此与宗主恩怨两清了。”

梅长苏闻言,虽心中无感,但不忍驳老人薄面。再不抱念,也淡淡回身去看十三叔手中所捧之物。

然而,他看到的竟是一枚破旧的锦囊中,露出一颗鸽子蛋大的珍珠。

梅长苏心中大恸。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真切活着的,有知觉,有疼痛。他满目疮痍,嘶声问道:“十三叔,他人呢?他人呢?”

十三先生满面动容,落泪道:“交出此物,人就走了,并未多留。”

梅长苏接过珍珠,疼痛的胸中难忍。直不起身来,也不愿蜷蹲在地,弓着后背再也控制不住胸中浪潮翻涌,闭目咬唇道:“十三叔,叫盟里翻遍江湖,一定要找到不玄。”

 

十三叔星夜赶回叫人去找不玄。宗主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最后听到萧景琰死了,也要知道他死前说了什么。

然而找到不玄谈何容易。玄布在世上只是一个已死之人,面容已毁,更名不玄,天下几人得见。若搜寻日久,梅长苏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蔺晨策马而来的时候,远远看见梅长苏站在帐前,顶着毒日,痴痴远望。

蔺晨便叹气,下得马来,走近帐边,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见梅长苏淡淡说道:“我自知大限将至,今后就不必劳烦少阁主了。那些奇珍异草都留给世人吧。苏某人活两世,此生已足。”

蔺晨却笑了,淡淡戏谑道:“你当是本少阁主想管么?无奈有人躲着养了一年伤,眼看到根儿上了,才能动身骑马。伤还没好全,便亲自上琅琊阁来找蒙古大夫,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说得得得,别跟本少阁主说这些吹捧,七级浮屠我是造不完了。救别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你一命我还得天天提心吊胆这浮屠别倒了。长苏啊长苏,从今以后,算我求你,给咱这些悬壶济世的小老百姓一条活路吧。我这一辈子除了治你,也没干成什么事。现在三十多岁还是少阁主一个,什么时候能另立山头混个阁主当当?”

“你说……什么?”

梅长苏眼睛圆了。蔺晨说一句,他眼睛就圆一点,又说一句,眼睛又直一点。后面那些话他根本没听进去,刚听到动身骑马亲上琅琊阁,梅长苏就直直站着,提着毕生的心力紧紧凝视着蔺晨道:“你说……什么?”

蔺晨终于开怀大笑:“哎呀我说长苏,你也有今天。我在阁里准备了一堆冰续丹正要出门来给你送行……结果还倒用不上了……”说到这,蔺晨亦不禁声音哽咽,侧身让出一条路,指着身后的青山说:“快去吧,别等着了。”

蔺晨身后的青山绿草,残旧营墙,逆着万缕阳光,曲曲转转走来一个人,由远及近,由暗及明。一手打着白布仍吊于胸前,一手牵着瘦马,土布黄衣。

梅长苏终于能动了。

蔺晨在看他,黎纲甄平在看他,飞流也在看他。周围人紧紧盯着他,梅长苏终于再绷不住惊喜交加涕泗横流,一口气大踏步逆光走去。

青山绿草,残旧狼藉。二人正面相遇,竟无语凝视。

梅长苏脸上挂着泪,萧景琰脸上也挂着泪。

很久很久梅长苏才听见自己哽咽着叫了一声:“景琰。”

面前那个人逆着阳光,微笑看他,目光炯炯,嗓音低沉浑厚,亦叫了一声:“小殊。”

 

后来萧景睿曾问过不玄:“大伯父曾说生是大渝人死是大渝鬼,虽则蒙冤绝不叛国。当年谷底相遇,他龙袍圣甲加身,大伯父怎会出手相救?”

不玄答道:“当年我练功谷底,眼见他从崖上摔下来,一面下坠一面手持长戟在峭壁上刚刺,力图削缓下坠之速以求逃生。我心中便敬他是条好汉。及至到了跟前,见他龙袍圣甲口吐鲜血,数骨尽断所幸心脉未裂。我本欲使其自生自灭,不曾想他当时对我说了三个字:梅、长、苏。”

萧景睿略思道:“他是叫你送他去见梅长苏。”

不玄叹道:“大约也是想要活着见到梅长苏。”

萧景睿问道:“所以即便是大梁皇帝,大伯父也出手救了?”

不玄呵呵一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梅宗主于我一家老小性命有恩,我还之以一人之命。有何惧哉。”

 

几年后。

大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尤以江左地带为盛,百姓少疾苦,山歌抒民乐。

慢慢的,从琅琊山方向便渐渐传出一首歌谣,清晰明快,朗朗上口,山村妇孺口口相传,三岁孩童亦能诵之。说道是:

一叹风起沉冤雪    

孱躯病手挽山河

二叹浪起江湖怨

素面白衣化干戈

三叹君王身后事

雕梁殿柱作烟箩

说书人抛惊堂木

闭目阖书叹倾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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