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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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34上)

三十四

萧景睿扶梅长苏在院子里闲庭信步。

梅长苏虽然大病初起,却也没闷着。如今黎宅里里外外的常客便只剩了萧景睿一个,每天来时萧景睿便把近日的消息逐一报给梅长苏听。同其余所有人都不一样,黎纲甄平每次来禀事,都有一种垂首听下文的风雨之势;蒙挚前来说事,两三句直入重点毫无铺陈,总有武将蛮力之气;言豫津转述描绘,又是一种天高野阔绘声绘色的铺叙;蔺晨叙事的口吻,闲适中带着善讽,嘲笑中带着大义;还有庭生几月前每晚带来的新鲜事故,都难以遮盖言语间的旭日东升骄阳似火。

唯有萧景睿。每次从他嘴里说出的话,总像是一个淡然的、不问来由的故事。似乎后天教养中,由于谢玉刻意撒手,倒很有一些随了卓鼎风,历经起伏淡看江湖,英雄不问归路。有时只是无头无尾的一句话,比如某某大臣今天又揪了胡子;有时只是一个状态,比如谢弼近日繁忙;或者偶尔是三言两语勾勒一个片段,比如,听说太后寿宴前齐王奉旨往边疆亲推新兵政,很有成效。这些话若是从以上各人的嘴里说出来,都要多少带一些色彩勾勒。但到了萧景睿嘴里,便只变成了一幅安闲静止的水墨。画的另一面隐隐透着什么,朝政,朝务,朝臣。可是画的这一面,却永远是一种云轻水淡的抚慰。

梅长苏走在园中,听萧景睿随口说笑,只是静听。忽而黎纲来回事,见萧景睿在旁,并不隐瞒,直说道:“宗主,天泉山庄派人传话,卓庄主已平定梁境江湖北翼。峭龙帮帮主束中天因冥顽不该而拒命,被卓庄主当场立杀。脚行帮帮主南厝已投到天泉山庄门下。余者帮众均已收复,有反抗者已追捕戮罪。”

梅长苏点点头,道:“替我给桌庄主道谢。从此江湖事定,请他回去自立山庄威望罢。”

黎纲退下后,梅长苏便看着萧景睿,淡笑说:“你怎么不说话。”

萧景睿沉吟片刻,才轻声感叹道:“多谢苏兄如此为我卓爹爹谋划,。”

梅长苏并不在意,任萧景睿扶着,在庭中石矶上坐下,道;“你不用如此谢我。其实此事说来,天泉山庄去做,要比江左盟去做名正言顺的多。若是纯正江湖事,由江左盟出面确实稳妥。可峭龙脚行两帮一旦与献州有牵扯,我又在朝中处境尴尬,若此时去插手此事,恐遭敌人反咬,惹民望沸议。故而平定江湖北翼,是你卓爹爹帮了我,我们各得其所。”

萧景睿眉宇中夹杂忧色,道:“即便苏兄这么说,可我还是知道你是为了我,或者也有惜我卓爹爹迷途知返英雄壮怀之意。别说我卓爹爹如今平定了北翼,就是他没去平定北翼之前,一举击败高手榜榜首,由此大壮声威广纳贤才。天泉山庄今日气象之宏,比当年鼎盛时期犹甚。他日玄伯父伤愈,也要感念卓爹爹千里往复搭救家小之恩,必要归附山庄。如此种种,难道不是苏兄君子广义急人之难么?我一想到苏兄如此择善而行面面俱到便更觉痛惜。纵然心如比干玲珑七窍,又能有多少心血可熬。”

梅长苏微笑道:“景睿,蜡烛是干什么用的?”

萧景睿一愣,顺势答道:“照明所用。”

梅长苏看着他,道:“难道怕浪费就不点了么?怎么忽然生出个背本趋末的脾气来?”

萧景睿又一怔,心里便发急道:“那怎么一样!苏兄怎么能和蜡烛相提并论!”

梅长苏并不想和他争论,却忽然问道:“我还以为景睿今日心绪平复,大有长进。如此看来,这样的耐不住心绪,一定已向大长公主如实相告了。”

萧景睿自知急躁,不得不平复气息,说道:“那倒没有。”

梅长苏含笑看他:“如何没有?”

萧景睿接口道:“若母亲知道此事,恐大有烦难。”

梅长苏点点头:“你能为母设身着想,是纯孝之性。很好。”

萧景睿皱眉:“苏兄就只会为别人想么。我不告诉母亲,确实是担心母亲忧虑,但多则也是为了苏兄。”

梅长苏反而一怔:“何解?”

萧景睿真正无奈,坐在梅长苏身边,慨然道:“据闻当年先帝血脉手足,唯有晋阳长公主和我母亲两位姐妹,天资聪颖冠绝大梁,连性情都最为想象。豪气飒爽,性如烈火,不输男儿。如今我母亲是变了,矜持守节,克制守礼。可那是久经岁月磨砺的表象,一个人的至情至性都埋在血液里。她性情刚烈,皇亲手足中恐纪王或有不及。当年翻案一事,她对你确有冷待,那是因为她不知道是你。若她知道真相,又知你面临满朝妄议,说不准要到朝堂上去,摆出大长公主的身份,拿出当年首告谢玉的架势,要为你翻案正名。到时候,我想苏兄会很为难。”

梅长苏欣然赞叹看着萧景睿,出口赞叹道:“景睿,你确实稳重了。”

萧景睿得了苏兄赞扬,却没有半分喜悦之色,低头叹道:“若稳重自持,符合身份,偏偏佳公子的名声是这样得来的,我宁愿抛弃一切去换你一个林氏之子的身份。可我知道在你心里,林氏之名价值连城,重可倾国,绝不能受半分浸染。你宁愿把少帅林殊变成一个名字永远留在赤焰祠堂里,也不能把他变成朝堂上让忠臣沸议的一个诡谲谋士。可是苏兄,我一直在想,我这样帮你隐瞒是不是错了。这些年你得到了什么呢?或许你不在乎,但是我们在乎。我在乎,豫津在乎,言伯父在乎,陛下更在乎。连我母亲闻知真相,必然要痛如刀绞。推己及人,若是晋阳大长公主在世,又当如何?”

梅长苏面色一凛。经年的痛就这样在心口扎开,以至于连面色都没有绷住。忽然想起年少时随父征战归来,母亲总是在家安排一顿轻功家宴。别无外人,只有至亲三人,父亲正座,林殊侧之,母亲会在父子二人饮酒时素手轻弹一曲。晋阳长公主当年才名冠世,通音律,精舞技,兴起时家宴上惊鸿一舞,叹为天人。那时候林殊总是大笑着,父帅总是微醉着。母亲的面容总是最明亮的。

萧景睿坐在他身边直直望着庭中绿树,一时无声。梅长苏缓了好一会心力,才雍容一笑:“若是家母在世,我不会让她知道。”

萧景睿不免心头疼痛。只好自己压住,转头去看梅长苏。本以为梅长苏会有半点伤怀,却仍见此人脸上面无异色。萧景睿只好叹道:“是我多言。”

梅长苏微笑道:“景睿,正因为莅阳大长公主最像家母,所以我才更要你帮我瞒着。因为我有更重要更重要的事托她去完成。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钱要花在刀刃上。莅阳大长公主,纪王,言侯,孟大将军,还有太后,他们是我最有利的屏障。但是,这个屏障只能用一次,不能率性而为,用多了效果就会减半,要一举中的一蹴而就万无一失。我要用这一次去作一件事。这件事,对我,对陛下,对整个萧氏和赤焰冤魂都至关重要。至于林氏之名,就让它清清白白供在祠堂里,不受波及不受浸染,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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